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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故事二十八 | 徐若川:自行车维修的艺术

2019.06.27

HFI学业优秀学生


徐若川(Alex Xu)


华附AP 2019届毕业生,初中毕业于执信中学,在18/19海外大学申请中获美国芝加哥大学、弗吉尼亚大学、乔治亚理工学院,英国帝国理工学院、伦敦大学学院、爱丁堡大学等海外院校录取。



“The real cycle you are working on is a cycle called yourself.”


1月1号前一个周五下午,我像往常一样骑车穿过暨大回家。这天的阳光有点不真实,金黄地溢满了枝头,散落又破碎在我身上。我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我不用再为自欺欺人的文书,莫衷一是的申请策略,不得不屈从的课内任务而烦恼。但总不能辜负这阳光吧?于是我停下车,在一面人工湖边坐下,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点击马勒第十交响曲,只完成了一个柔板乐章,我好像还没听过唉。


在中提琴旋律进入的那一瞬,我眼前的一切突然被阳光点燃、蒸发、沸腾了。我不理解为何不知不觉,我已走到了马勒音乐的尽头、高中的尽头、以及十八年生命…生命的尽头?不不不,阳光太好了。我回忆起了许多事,嘲笑着从前的和现在的自己。想了想我的文书和高中写过的personal narrative, 我自以为宏大的构思和深沉的主题到头来总在孩子般的笔触中破灭:还是没有任何长进啊。在号角齐鸣的那一刻,看着对岸的人和车和树,我觉得自己仿佛已来到身后的彼岸世界,而眼前已发生和正发生的事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就如我脚边的落叶一般。申请季的我是绝望的,被落叶淹没,在审判者的凝视下怎么也没法把它们扫出我想要的形状。不过现在想想,毕竟这些叶子都是从树上被吹下来的,像大多叶子一样也曾进行过光合作用制造养分。那还是有些意义的吧。 




我向来不太会写故事。还记得初中一节节作文课下课铃声响起时,我只身一人坐在教室里,盯着第一页都没有填满的作文纸,想不出我平凡的生活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歌颂的。执信相对保守的氛围和极强的竞争环境吓坏了我这个从番禺补录来的乡下人。我在操场上看不清仪仗队的步姿,在朱执信墓前听不懂年级第一的文言文悼词,在烈士陵园内分不清摘下的红领巾与戴上的团章。初中三年,我为体制的偶像而活,最后居然把自己也活成了偶像。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收获了不错的学习和抗压能力,但同时搁置了许多爱好,以及更多的好奇心和感知力。


我来到了国际部,一方面是受学长学姐闪闪发光的学生故事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学校门口闪闪发光的社会现实主义雕像“追求”。高一的我期待着能带着一个令我满意的故事,像雕像中的学生一样昂首离开奥校楼(讽刺的是,如果我不想摔倒,我的后脚就要被钉住[偷笑])。但正是当我紧盯着结果时,我对所需经历的过程感到了彻底的迷茫。在一个极其多样化的环境中,我失去了初中追逐偶像的动力,而刚入学就听说的数理专业在申请上的劣势以及深入学习理科氛围的缺失让我茫然若失。


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的故事内容应该是什么。我尝试了很多社团,但结局要么是被拒,要么是像在哲学社一样,被Wilson介绍哲学主题时在白板上重重写下“existentialism”的气场震撼,结果回去一读柏拉图“理想国”的节选,几十页里只看懂了苏格拉底带着几个人去雅典城外的草坪上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先像Heaney的老爸一样挖挖草皮种土豆,打好英语的物质基础。


事实是,我无法看清在课内任务之外,我的努力和最终结果的直接关系。患得患失的我又投身到竞赛这个我所熟悉、结果又相对确定的领域中。加上AP和SAT2,一个个考试给我设立了短期内让人感到踏实的目标。高一结束时,一件本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我开始怀疑我对竞赛的痴迷。在评选优秀班干部时,我愧于自吹自擂没有填写申请表,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被父母大骂不会争取在申请中有用的荣誉。仔细一想,在竞赛中我又何尝不像一个为了争取荣誉自吹自擂的人呢?竞赛浅尝辄止的本质让我通过cram掩藏了我知识深度和广度的不足,同时使我过度专注于一个小框架内的逻辑联系,而不是学科更高层次的目的与乐趣。(这里不是说竞赛没有用,而是许多竞赛更像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东西,把其当作水源本身是找不到方向时的下策)




看淡了荣誉,我却更加珍视数学解题给人带来的热情,这种感觉就像和奥斯卡在昏黄湿冷的宿舍中爆肝高级微积分一样。早在初中,我的老师已通过每次课堂前两小时艺术般的讲解和板书为我构建出了数字和几何完美的理想国,而他又在后一小时讲述他的挑灯夜战和逃课历险中,在我心中注入了一种英雄主义。


Ross数学营的录取在高一的忙碌后给了我实现这种英雄主义的机会,奈何0想丰满,现实1旧骨感。没有任何之前的接触或课本的协助,独自面对“simple”的基础数论的我感受到了“deep”的绝望,在发烧时想着想着证明就想到我成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配不上这样昂贵的热情,只能在浅色床单上默默哭泣。但想来这段经历也让我收获了许多简单的快乐。结营前的celebration(相当于重新证明重要的定理)我几乎是最后一个完成的,反正时间也晚干脆在封面上画了个巴萨队徽,结果我的counselor以为上面的FCB缩写的是Final Celebration — Bravo!


高三午饭时我喜欢和摔法和安迪玩猜词游戏。有一次我销魂地吸了一口台湾卤肉饭的冬瓜仙草,打一个s开头的词。摔法立马接了个satisfied, 我摇摇头 — 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 我和安迪相视一笑:“savor”。奇怪的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我的行为的物理本质 — sip。如果说我参加竞赛是想着satisfied,我对Ross的期望则是savor。或许最好的态度是sip本身,以一个更加低的姿态,想着 “which problem I am working on” 而不是 “which problem I am going to solve”。




不同于高一的迷茫,高二的我遇到了一些对我很有启发的外教老师,比如C、Russ、Jerry和Frost,也看到了一些较为清晰的努力方向。课内学习在我的高二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一部分,而我在专注其中时也对我的各种学习活动有了一些思考。从高处往下学总是容易的:学好了lang后回看sat,预习了竞赛后看回课本,读完大学教材后看会竞赛,无不让人惊叹于真理之有限,而我才智之无穷。可惜人的时间和能力是有限的,从低处往上学往往是常态。写research paper查资料时由于不熟悉该领域的语境,往往只能从表面上理解作者的观点;做高级微积分时学了数学方法,却不了解它们在物理中的完整意义。这种时候我就像生活在二维平面上的生物,好不容易沿着平面的起伏找到了一束光和平面相交的地方,但怎么也无法一窥那束光,那光源,和那光所照亮的东西在三维世界的全貌。


每当此时,我总会边感叹自己菜,边尝试向高维数进发。那么具体要怎么做呢?是尝试把整个面撑宽,还是先单点突破,再触类旁通?以我的经验,前者就如通读费曼的物理讲义,要求人有明确的兴趣和相当的时间和能力,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后者就如遇到一个有趣的物理概念,看些网页文章和油管视频抓住这个概念的核心,如果有闲还可以继续深究,往往是最有效又有启发性的。


我的另一个感受关乎理解与表达,用“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中的一句话总结,就是 “If you just stop and put tools away neatly you will both find the tool and scale down your impatience without wasting time or endangering the work”。这意味着不论是面对需要理解或是要表达的内容,专注于内容本身而不是尝试教条地套工具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同时,工具本身又是必不可少的,就像Delia把SAT的写作描述为一个从套模版到跳出模版的过程,首先要熟悉模版,才能做到跳出它的限制而把分析与文章有机结合。最近在准备AP文学考试时,我发现最好的9分文章大多都用文本内容而不是文学手法来组织全文,也或多或少印证了这一点。


更进一步地讲,放下工具和不读死书是同样的道理。费曼谈到巴西的物理学生时这样说:“After a lot of investigation, I finally figured out that the students had memorized everything, but they didn’t know what anything meant”。其实做阅读题也常常出现这种问题,每个单词甚至是句子都读懂了,却不知道全文在讲什么。费曼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在课本中多讲实例,也就是加强学生从理论/文字对应到现实世界的能力。阅读也是一样,读的书多了,就能把文章与曾经读过的故事情境或了解到的历史知识联系起来,从而能知道文字指向的是什么。于是理解就发生在边读边联系、判断、paraphrase和summarize的过程中。输入时如此,输出时也一样。我发现presentation先写稿再死记硬背效率是不高的,不如先把要讲的重点列出来,在准备时用自己的话把每个点解释出来,这样能更好地记住内容而不是文字。




瞎扯了那么多,其实就是说高二的我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而自得其乐。可是都快要淹死了,彼岸在哪呢?夏校申请的过程中我意识到自己的数理积累和科研经历与许多人相比都捉襟见肘。在录取后需要确认参加斯坦福人文营时,我申请的斯坦福数学营结果都还未放出;我和父母争论了一晚,最后还是决定了选择人文营(不过后来数学营也脆拒了[愉快])。在高二的欧史课中我对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古罗马也的确情有独钟,但被数学营脆拒这样的结果还是让我怅然若失。


我不禁想起高二一年来管理数学社的经历。在我的想象中,这个社团将成长为HFI理科生的堡垒,每个社员以极高的热情与能力投入其中,就如我高一所瞥见的哲学社一样。问题是,我们没有一个像Wilson一样的指导老师,我也不是个会组织管理的人。正当我想着怎么把社团办起来时,我在朋友圈看到一位熟人创作的关于欧拉生平的漫画,便请她来做一次讲座,我也可以顺便讲讲欧拉为图论奠定的基础。意料之中地,没几个人来听,而讲者竟直接走了。现在看来我的沟通方式的确很有问题,但当时的我绝望了一整晚:所以人们想的就是通过画一个故事写好自己的故事,而对这故事的主人公的数学成就毫不关心吗?那么在这苟且之中,真知在哪里?可能许多人也会像我一样,因为自以为与环境和其中的潜规则格格不入而打抱不平,但这样却容易忘了积极改变与感恩当下。讲座没人来,几个人的闲谈也是极有趣的。渐渐地,我也接受了不完美的美,其实有些时候对完美的过度追求也是一种不成熟的自负吧。


高二在匆匆之中结束了,申请季也悄然拉开了帷幕。曾听过无数次“从自己出发”,我却不理解这句箴言的内涵 — 知道一件事和能够共情而理解一件事真是太不一样了。乍一看我不管文还是理都不温不火,又没有什么特长,而我的经历此时几乎木已成舟,只能感叹 “one can do what he wills, but he cannot will what he wills”。我唯一的特点可能是我对故乡的感受,但这样的感受也不是贯穿我生活的主题,我写出来既生涩又羞愧。于是我疯狂地搜寻范文,对我校两位斯坦福学姐的主文书都颇有共鸣,但不管怎么尝试,我都无法企及她们的敏感与细腻。


我到最后一个月才开始看开一些了。我在网上看人说过文书有三个层次:个人的、社区的、和普世的。我开始时总想从普世的对应到个人的,却只是徒然搭了一些空架子。此时应该放下工具,细细挖掘个人的,而其中蕴含的普世的就自然浮现了。我早申脆拒的下午就去继续写芝大文书了,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不写我自己,而写一些和自我无关的思考的学校——而这样的我也是现阶段最真实的我。我竭力克服自己的负面情绪,去相信故事的力量,而芝大立足经典的学术圣殿形象也很符合我老套的情结,比如对大致1950年之前的物理圣人之学和音乐圣人之声的崇拜。同时,在学长的帮助下我理顺了主文书和申请的其他方面,总算是交上去了一份还算满意的材料。





五个月后,我在一个阴雨天骑车去到暨大同样的地方,坐下来听了同一首曲子。这次我感受到的不是燃尽生命的挣扎,而是一种肃穆的平静,就如“战争与和平”中安德烈公爵的死一样。我听的那张专辑还收录了作曲家生机勃勃的第一交响曲,不禁让人有轮回之感。此时,Sabrina学姐主文书里的一句话在我耳边响起:“Maybe we do not grow like a tree, with a trunk of concentric layers expanding outward and storing every memory, but rather as a sponge immersed in the river of time that becomes heavier and richer with the sediments of passing knowledge even as some water is sapped out”。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获得幸运的录取结果,或是没有逐渐开始走出后申请季的existential crisis,我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在各种各样的遗憾与遗忘后,积极的成长最终还是会留下。其实申请季结束,比起录取更令我高兴的是我不用再绞尽脑汁写故事了,也终于可以在现实中向前走去。


“To keep your balance, you must keep moving.”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家人、师长、朋友们,也谢谢耐心看到这儿的你!


祝所有人平安喜乐,前途无量。



文字 | HFI Y12 徐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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